半畝塘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夢 長 君 不 知

車禍後，還月的情況，恢復得不理想。GCS一直停滯在六，無聲、無視，偶而屈伸手腳，多半屬疼痛反應。她無法自主表達任何意識，只能靜靜躺在床上「聽」………。

薄曦怕她受委屈，不忍送她去看護中心，於是將她接回家裡，自己照顧。他白天得上班，雖然請了日班看護，卻總是來來去去。他支付薪水的能力有限，只得容忍人員流替。他的睡眠品質日差，精神難以為繼，終於有好朋友，為他尋來初日。

初日長自穎州，原是個荒僻之地，只因為年輕，才得嫁來台北。她先生年紀大了，去年剛過世，於是她因著丈夫遺贈的小公寓，和不算太多的積蓄，獨自在台北住下來。

她沒受過多少教育，城市居大不易，因此常想尋一個安分的工作，平凡度日。她聽說薄曦家需要人打理，還有病患得照顧。這事兒她內行，便欣然接受了僅有日班薪酬，卻得全時工作的差事。

她攜出簡單行李，設法將房子租出去，搬進薄曦家裡。剛開始兩人互動還生分，不數月已宛如家人。初日真懂得打理家務，會照顧人。不但將一室整治不紊，更把還月看護得清潔、紅潤。

薄曦下班回來，開始有時間閱書讀報，偶而更尋初日聊聊天。還月的情況，無什進步，仍是不聲不視，卻令人滿意，她一臉祥和，恰似一尊菩薩。

日子在平淡中度過，居室人的情感，也日趨緊密。不過，薄曦總守住一個原則，在還月面前，絕不與初日有較親密的互動。

這一天是還月生日，薄曦親自餵過晚食後，便坐在她床前看公事。音響正播放，他們共同喜愛過的「Don't Cry for Me Argentina」。

一會兒，初日走進房，靦腆的對他說：「有件事，想告訴你。」

他柔聲道：「說吧。」

初日忸怩一陣，終於細聲道：「我忍了三個月，這一下知道是真懷孕了。」

薄曦聞聲，愣了好一會兒，終於回過神來，初日已鬱鬱走出房去。

他霎時感覺呼吸窘迫，渾身如萬蟻嗜體。腦中思緒流轉，看見的儘是還月、初日、嬰孩、長官、同事、和遠在美國的父母和岳父母…..諸般影像，紛至沓來。

他想讓自己靜一靜，更想尋一個人好生商量……..他不自覺的望向還月。

還月沉睡了三年，恢復得不理想，GCS一直停滯在六。這時，她終於第一次出現反應，她的眼角在淌淚…………。